◆陈有仓
一样的天,却在不同的区域不尽相同,哪里的天就把哪里天气的特征表现的完全彻底,如云层的高低厚薄,天空的高远或清明亮丽或灰白阴沉,气温的高低等,就像人的脸色是心情的表露一样,把喜怒哀乐表现的淋漓尽致。兰州的天灰蒙蒙的,常年空气污染而变得浑浊,即便人的眼睛睁得再大,远方的天还是一片模糊,不是人生注定要生活在这种环境中,心情再好的人步入到这里郁闷的感觉便会袭上心头。成都的天灰蒙阴沉,苍穹似蒸笼,时常把人困在闷热的蒸汽中,捏一把空气也是湿漉漉的,把所有的男人女人蒸的矮小、白皙。太阳出来有好高好高了,看看天,不知是挂在东面还是在西边?他们也许只会知道天是这么的低,这么的灰暗,不知道天空到底有多高?太阳究竟有多大?
那年在成都,我去了慕名的都江堰,到了向往的青城山,还在公园溜达时与成都电视台的记者碰了个正怀,举起镜头让我谈谈牡丹节观赏牡丹的感受,我也毫不客气地感叹了几句,第二天朋友见面时诙谐地说:刚到成都,当晚就亮相成都电视台了,档次挺高的嘛!我只好笑了笑,那是与成都有缘呗!朋友说:真是有缘,有缘啊!尽管如此,成都要塌下来似的阴沉的天加上闷热,让人心情压抑,本来应朋友之约还要到贵州去领略风光,感受民族生活气息,可就是云雾压顶透不过气来的成都的天,弄的人心情极坏,便急匆匆返回了家,十余天时间竟然整整掉了十来斤肉。后来每每到了成都只会成了匆匆的过客。
当你猛一头扎进金银滩,仰起头看看天,你会从灵魂深处大声发出惊叹:天啊,这哪里是天,这分明是一片明镜啊!是啊,这就是金银滩的天。
金银滩的天,蓝得真切,蓝得热烈,蓝得让人一旦涌入这样的天空下,热血会澎湃,激情会万丈,心旌会荡漾,心花会怒放。
蓝色的天幕下,半空中飞舞着的哪怕是一只很小的苍蝇也会清晰可见,看它就像一块明镜上沾上的一丁点污垢,很快就能进入人的眼眸。不远处的天空中,一对对麻雀鸣叫着,盘旋着,忽而展开羽翅缓缓飞向高空,忽而收拢起双翅,像离弦的箭俯冲而下,临近地面时又迅速冲向云天,如此反复中,相互追逐,贪婪地快活地悠闲地飞来飞去,有时还会发出委婉动听的歌声。累了,悠游落下来,蹲在草间的土坷垃上,微闭双眼静心养神,还不时把喙捂在胸前的羽毛中。精神焕发了,双脚弹跳着在草地上觅食。这片独处的原始和特质,是鸟的天堂,人类的所需。
多少年未见过搏击长空的雄鹰展翅翱翔在蓝天中。在我小的时候,每每天空晴朗时,母亲把刚孵出的小鸡散放在打麦场上,让老母鸡带着毛茸茸像地下滚动的绒球般的小鸡尽情撒欢,并吩咐我看紧点。在它们的快活中母亲期盼着快快长大。而冷不防在空中俯视瞅准猎食的目标后被迅疾俯冲下来的雄鹰捉去,成了它的美餐。老母鸡任凭展开双翅向雄鹰扑将过去展开猛烈的搏斗,我捡起小土块或石块甩打过去,仍无济于事。雄鹰用喙,用利剑似的铁爪,牢牢啄住或勾住小鸡,螺旋桨般展开硕大的翅膀,“嗖”的一下飞起来,奔向远方,飞到一定的高度,又与地面平行而飞,不停地机灵地摇晃着小脑袋环视周围,搜寻安全的地方啄吃小鸡。每每这时,母亲总是朝着雄鹰飞走的方向唠叨:该死的老鹰。为了一只突然消失的小鸡,母亲要抱怨上一阵,甚至好几天。小鸡是母亲的靠山啊,它长大了产下的蛋可以换取针头线脑,油盐酱醋,补给日用品,给贫寒的日子增添点快慰和味道。那时,我的心里万般憎恨捉小鸡的老鹰。后来再也不让小鸡们自由自在地转悠,尽管小鸡们忍受着沉闷,但相对安全了。再后来啄食小鸡的老鹰不知何故再也见不到它的踪影,听不到它鸣叫的声音了。对此,我时常生出寻找雄鹰的念头。
今天,当我再次躺在金银滩草原上,仰望着蓝得出奇的高远天空,思绪的羽翅任意飞翔,此时,一只从半空飞速而下的花喜鹊将我的视线引到了地面,在地面上我无意间看见了一只雄鹰。这是多么令人欣喜万分的事情。看见它时,它站在离我数十米远的一块石头上,两眼发光,朝我的方向注视了一阵后,急切而又从容地低下头一下一下地啄食东西,由于离我较远,我看不清是一条什么动物鲜活的生命又在它的喙下成为美餐的。良久,雄鹰高昂起头颅遥望远方。它不会是像人吃饱了饭打着饱嗝,在消食吧!我是这样想着。它又多像一位沉思的哲人。
雄鹰起飞的时候,正好是一阵清风徐徐吹过的时候,我的衣服和草地翻卷着波浪,浑身凉爽,无比惬意中,那只雄鹰朝我仰躺的上方飞来,我浑身一抖,下意识地想起小时候雄鹰与老母鸡搏斗时血淋淋的场面。它不会是朝我而来吧?我猛地翻身坐起来,死死盯住它,准备迎接雄鹰的挑战,而它以一种不变的倾斜的角度在向上飞。这时我才放松警惕,注意起它优美的姿态。
当雄鹰飞到一定的高度开始盘旋。划过一圈又一圈,渐渐中越盘越高,圈越划越大,不知已经飞到多少米的高度了,蓝天中的雄鹰顿时变成了一个小黑点,黑点越来越小,后来全消失在我的视线中了。我不动神色地盯着很远很蓝的天空,过了好长时间,仍不见雄鹰的出现,我在纳闷,他不会是饱餐了一顿美食后飞往人们所说的天堂里去了?
能捡上一根雄鹰的羽毛栽成毽子,那是小时候玩耍时最骄傲的资本。只要你拥有这样的毽子,即便与你“臭了”(生气了,不说话)的往昔的小伙伴,便千方百计地与你套近乎,尔后与你和好如初一块玩耍。好奇性的驱动下,我朝雄鹰美食过的地方缓缓走去。那儿我丝毫没见到它脱落的一根羽毛,却看到了雄鹰啄食而残留下的带有鲜血的一只老鼠的尸骨。生命的延续必须是一种生命为另一种生命补充营养,就看哪一条生命凶残和强悍。老鼠为雄鹰补充了足够的营养,雄鹰展翅翱翔时,不论是飞到天堂,还是去寻找另外的归宿,但它的姿势依然是那样的矫健,那样的完美,那样的楚楚动人。
金银滩的天由于格外的蓝,把白云衬托的洁白无瑕,一丝丝的也好,一团团的也罢,只要是云,不论是长短、疏密,不论是大小、多少,都是那么的洁白。朋友感叹地问我:这样的白云像棉花,还是像羊群呢?我回答:像棉花,但也不像,除非是刚收获时的棉团。而金银滩的天,天天蓝,白云,天天白。羊群中也会夹杂着黑色的羊只啊!朋友好像对我的回答似懂非懂,犹豫了半天后又说:那像什么呀?不会是像你们高原上下的厚厚的白雪吧!我没啃声,只是微微一笑。朋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高兴地说:哦,我终于明白了,这里的云是雪变的,雪变的云就是白。这下对了吧!
天蓝,云白。它的下面宽阔间或凸起的山峦上面,翠绿的野草蓬松而严实地覆盖着,一直铺成到遥远的大山脚下。金露梅、银露梅开满草原,红的、白的蜜罐罐花、蓝幽幽的马莲花、红白相间的狼毒花,以及一些红的、白的、蓝的、黄的各种野花,高矮不一,大小不一,错落有致地点缀在草原上,整个草原成了一块偌大的绒毯。蜗居在充满现代气息的钢筋水泥构成的城市中,被喧闹、拥挤、浮躁和无聊、争名夺利、勾心斗角乃至种种压力中消磨时光的人们,从逼仄一旦投入到这样的天地间,这片空旷而悠远的蓝天,这片湿润而可餐的绿景无疑成为他们的梦幻。于是,身不由自的双腿一软,或是头脑中猛地发出困顿的信号,便仰躺在草地上,深深地呼出一口气,长声喟叹;或是像脱缰的野马,肆意奔跑,顿时人性里的童真、纯洁,在这片心仪诱人心灵抵达的天地中得到彻底的释放。
在这样神秘深切澄明而纯净高远的碧空下,在这样原始质朴真切而柔软的绒毯上,用手触摸脚下这无边的绿,仰视头顶那无际的蓝,心境会那么得明快,灵魂会那么得飘逸,那一刻,我就像脱了胎换骨一般地静如处子,人生的一切郁闷和烦恼,人世间的不公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生命空灵得就像不在了俗世,心里无比坦然。
是啊,在这样灵魂放飞的天地间我即刻感觉到,在这里我们感受的不仅仅是一种立体的空间,而感受的是更为强烈的沉潜于时间之内的某种隐秘的内心体验。正如春心涌动的王洛宾搂抱着卓玛的腰肢骑在马背上让骏马驰骋在无边的蓝色天空下,无际的金银滩草原上,卓玛含情脉脉地回眸,卓玛调情地轻轻一鞭,让王洛宾思绪飞扬。于是,一首震撼世界的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便诞生在这样的清空下,这样的草原上。其实,金银滩并不遥远,它就在青海湖畔的海北州海晏县境内。
在火车上见到了一位爱好摄影,利用暑假独自到处旅行的甘肃武威籍年轻女老师,当得知她去年曾到过西宁,到过青海湖,到过金银滩草原,我问她,到了青海湖,到了美丽的金银滩草原,你最大的感受是啥?她说,我最大的感受是想哭。这个“哭”字了得?一个字就涵盖了我这篇文章的全部内容,她真得说出了我的心里话。我看到了她在说这句话时,声音有些颤动,内心有些激动。就连旁边在座的一位定居烟台,回甘肃兰州探亲的张女士被感动的连声说,这样的地方我一定去看看。
金银滩的天蓝得透彻,蓝得陶醉,蓝得叫人向往。金银滩的草原辽阔而美丽,美丽得难以控制自己。对于它张扬的个性,我们无须刻意,只须体悟。
这样的蓝天,这样的草地,让人满怀了倾诉之欲。在纷争的人世间,在生活的所迫中,在冰冷的楼群里,这种倾诉的欲望还有多少啊?
留住这片心动而真切的蓝天和草地,永远的。它是一个不可复制的时常会在脑际萦绕的梦想。